第(2/3)页 夏天发疯一样的跑,他开始钻向树林,像一头发狂的野兽一样在林子里横冲直撞,直到他带着身后的人一头扎倒在一片柔软的土地里。 咳咳咳 杜大头撕心裂肺的低声咳嗽着,是真的撕心裂肺——又是小块小块的碎肉被他咳了出来,终于舒服了些的杜大头喃喃:“老子真完啦。” 夏天将自己的脸从丰沃的田地里抬起,茫然的看着杜大头,他好像看到了很多的人影在杜大头的后面向这个总是被人叫做兔子的家伙挥手。 “老子出川打仗的时候,就想着有那么有一天马革裹尸,不过老子贱,能跑,马革裹尸的念想没啦,倒是被龟儿子们叫做兔子啦,够鈤的,叫的老子跟个兔相公一样……”杜大头挣扎着靠在了坡上,抓起了一把土,贪婪的看着,又说: “这一次,老子不算兔子吧?” 夏天狠狠点头:“不是,真不是!” “哈哈,对头嘛,老子哪像个兔子……”杜大头哈哈直笑,笑着笑着却又更疯狂的咳嗽起来,夏天狼狈的扑过去拍打杜大头的后背,却只是徒劳,杜大头依旧在咳嗽,血和碎肉不断从嘴里喷出。 咳过后,又是短暂的平静的安逸,杜大头笑着说:“老子赚啦……赚啦,” “在,我在,我在,死兔子,你说,你说我听着,你说……”夏天语无伦次的应着,杜大头轻轻推开夏天,含笑说:“你个瓜娃子好像懂得多,你吹嘘我一哈嘛,好让我下去了跟人吹。” 夏天狠狠点,慢慢的说了起来: “川军下士杜大头,出川抗战蹉跎数年,一敌未杀却喜得兔子绰号,后入滇西远征军,入缅杀敌。一枪未发逃窜而回,南天门下怒江前,溃兵与百姓争渡,杜大头大悟,上南天门与鬼子酣战一天一夜,后为友军断后……” 夏天拿着脏兮兮的袖子从脸上抹过,继续说: “杀敌无算,杀得鬼子胆寒!阵地攻破,未死,逃之。” “亡命中被一傻子忽悠二次断后,杀敌三,后中弹,大笑而亡……” 杜大头听着古不古、今不今的一番说辞,挂起了一抹微笑,而后,笑容定格在了这张脸上,慢慢的凝结。 夏天看着这张凝固了笑容的脸,脑海中说过众多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脸——他们绝大多数的人,都和杜大头一样,习惯了不断的败退、习惯了不断的逃命,忽然有一天,一个贱笑着的混蛋跟他们说: 小鬼子没什么了不起的,我们能打他们。 于是,他们跟上了那个家伙,一路打、一路撤,打出了平生第一次有模有样的的败仗,也是唯一一场败了回来却依然让他们振奋的败仗。 后来,他们随着那个贱笑的家伙,在南天门上打出了属于他们的威风,掩护着无数的溃兵和百姓,安然渡过了唯一一道桥都被摧毁的怒江。 很多人葬在了那里。 可夏天回想着那些临死却大笑的脸庞,看不出他们有多少的悲伤——他仿佛看到了那些阵亡的活计,在下面嚣张的和同僚们吹嘘着: 老子们赚啦!一个多联队的鬼子在我们跟前不得寸进!无数从缅甸撤回来的百姓和溃兵,在我们的掩护下过了怒江! 老子们赚啦! 夏天笑了起来,看着自己怀里的杜大头,说:赚啦,我们都赚啦! “阿弥陀佛。” 一声满是土味的佛号声从身后响起,夏天蓦然回头,看到一个僧人一脸肃穆的站在自己身后,僧人背着一杆土枪,不像是菩萨心肠的和尚,倒像是下山劫掠的土匪,戴着一个黑框眼镜,添了斯文却也增了怪异——总之,给人的印象不像和尚,但也不像土匪,因为他的眼睛里有一种佛有才的慈悲和怜悯众生的柔和。 “和尚也玩枪吗?” “众生皆苦,佛也不能不能例外。” “对,众生皆苦啊!”夏天挣扎着站起,甩手却将自己的武器丢到了一边,“和尚啊,都说出家人慈悲为怀,能把你的慈悲分给他一点吗?” “众生平等,当然能。” 于是,一个和尚和一个连自己武器都随手丢掉的伤心者,开始在这片田地里挖坑,和尚随身带着的铲子成为了唯一的工具,两人轮流干活,一个埋葬梦想、生命、记忆的坑慢慢成型,乞丐死的时候都有草席裹身,但当兵的死去,除了一身还是英国佬的衣服外,只有远方的亲人才会牵挂的死亡之身。 “施主,他叫什么?小僧给他立个碑。” 夏天看着出现在了田地上的坟头,许久后,才说:“他叫……转身一战的远征军。” 夏天在身上摸了半天,才摸出来了一个大洋,顺手就抛在了坟头。 “死兔子,我够意思吧,虽然是我祸害了你,但我起码给你买了块地不是?你比南天门上的那些傻蛋好多了,那些傻蛋,没个埋身的小坑啊——这是债啊,兄弟们欠他们的啊,等着吧,等我们下次打过去后,把你们埋在一起,要是有小鬼子混在了你们中间,也别怪我们这群王八蛋啊,就当给你们找了些玩具,别客气,狠狠的欺负混在你们中间的小鬼子,咱在上面打鬼子,在下面没事干了吃饭睡觉打鬼子,多好……” 夏天絮絮叨叨的说着,他想着以后在南天门上,给这些兄弟修一座很大很大的坟,把他们亲密的埋葬在一起,想着自己以后住在那,跟那些仰慕先烈的人讲述一群溃兵背水一战的故事——他们也是先烈啊。 第(2/3)页